真实和毁灭——见之于安娜的爱情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安娜·卡列宁娜》的第一句大家早已耳熟能详,可是,这句话背后至少有两个问题:幸福如何而来?不幸又是如何而来?当我读完托尔斯泰写就的这部巨著时,心里就有了答案。
安娜·卡列尼娜是托尔斯泰笔下最富有魅力的女性形象,她那迷人的风采,至今仍然像磁石一样牵引着全世界无数渴望善与美的心灵。 “她那穿着简朴的黑衣裳的姿态是迷人的,她那戴着手镯的圆圆的手臂是迷人的,她那挂着一串珍珠的结实的颈项是迷人的,她那松松的卷发是迷人的,她的小脚小手的优雅的轻快的动作是迷人的,她那生气勃勃的、美丽的脸蛋是迷人的”,这一连六个“迷人”,充分展示了安娜超凡出众的美丽风采。
安娜18岁嫁给卡列宁,生了萨廖莎后生活平淡而充实,第一次离开儿子时她思念无比——她当时的生活很简单。直到,她的欲望被渥伦斯基唤醒,她的童真一去不回。从车站那场相遇开始,安娜的生命有了新的追求——爱情。渥伦斯基的翩翩风度、他的英姿、他对安娜执着地追求化解了安娜内心的最后防线。和渥伦斯基在一起,对安娜来说便是幸福,便是开心,便是一切。这个追求在当时的,迫于种种压力,自然是很难实现的,但安娜是忠于内心的,她说,I can't act except from the heart. 她忠于内心,而非道德准则。她后来对卡利宁造成的巨大伤害,以及最终她决定抱复渥伦斯基,都基于同一点——安娜是忠于内心的。她要爱情,爱情!她绝不要虚情假意,绝不伪善。
这或许就是在那个时代男人和女人的区别,男人往往把爱当作通向彼岸的桥梁,无论这彼岸是形而上还是形而下的,而女人则把爱本身视作追求的目的。这种爱可能会被高度形而上化,以填补精神领域的空缺,也有可能走向反面,如渥伦斯基的朋友谢尔普霍夫斯科伊所说:“我们由于恋爱创造出伟大的事业,但她们却总是讲求实际”。很不幸,安
娜属于前者。在这种不对位的情感诉求中,她终归是要失望的。给我印象最深的两个例子是:安娜在谢廖扎生日时偷偷潜回去看他,谢廖扎刚刚睡醒看到母亲的欣喜若狂,扑到安娜怀里,在她脖颈里摩挲,都写得那么真切,眼前就是那幅母子依依不舍的画面。还有当然就是在描写安娜自杀前的心理,托老做了很长的铺垫,安娜心理上的反复,对渥伦斯基的爱及怨,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在面对渥伦斯基时的功亏一篑,这与现实生活中的男女之间的情感博弈太像了。
一个是大名鼎鼎的卡列宁夫人,一个是与渥伦斯基通奸的不幸情人。两个安娜,就是女人的两种选择。 一个要为了自由和爱情而赴死,一个为了富贵享乐而在现实里堕落,一个死了,一个要活下去。 其实她们都是对人性和世界失望以后所做的选择,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我想,在每个女人的心里一定有个安娜,就象在每个男人的心里有个于连。 安娜固然是美丽的,优雅的,但是她的魅力在于她身上的一种毁灭的宿命,一种近乎的力量。当沃仑斯基在火车的烟雾中见到她,她是以一个女神的面貌出现的,他为她所吸引的,不是别的,正是这种死亡的美丽。 安娜身上有一种最可贵的东西,就是真实,这种对于真实的感觉是她毁灭的原因,她要真实,确定无疑的真实,而世界却只给她虚假。她放弃生命当然有对爱情的幻灭,但是即便情人也给不了她求真的满足。
安娜以感情为第一生命,是个内心世界丰富崇高的女性,有着极其崇高的人格追求,浑身焕发着美丽的生命元气和青春活力。她极其珍视自己的爱情,不愿意像其他贵妇人一样,偷偷摸摸当,以丧失个性的人格尊严来获得上流社会的默许。在观看军官赛马的时候,她一旦看到渥伦斯基从马上摔下来,立刻泪流如雨,整个胸部都在颤抖着抽泣,因而大受上流社会小姐太太们的指责。在回家的途中,她公开承认自己与渥伦斯基同居,可卡列宁的回答却是:“严格地遵守外表的体面”,不要把渥伦斯基带到家里来。卡列宁的残酷自私使得安娜浑身发冷,她再也无法在这个家庭里生存,而她同渥伦斯基的公开结合却又把自己置于同上流社会对立的地位。于是,这个弱女子同上流社会之间,便展开了力
量悬殊的殊死斗争。
《安娜•卡列宁那》之于,如同《红楼梦》之于中国,是一段折戟沉沙般苍远的回忆,更是一面同时反衬着阳光和阴影的光洁无比的镜子,的气息交连着新生的希望,生活于其中的人们,矛盾着,抉择着,有可能遁入深渊,也有可能走向新生。 在那短促的一瞥中,渥伦斯基已注意到有一股压抑着的生气流露在她的脸上,在她那亮晶晶的眼睛与把她的朱唇弯曲了的隐隐约约的微笑之间掠过。仿佛有一种过剩的生命力洋溢在她整个的身心,违反她的意志,时而在她的眼睛的闪光里面,时而在她的微笑中显现出来。她故意地竭力隐藏住她眼睛里的光辉,但它却违反她的意志在依稀可辨的微笑里闪烁着。 这让我想到了《红楼梦》里宝玉第一次看黛玉时便能入木三分: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如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宝玉一眼就看出黛玉便是那“世外仙姝寂寞林”,如同渥伦斯基第一眼就看出安娜优雅的举止下那躁动的生命的活力和激情。只是两段情均以女主角的死亡终场,是孽缘,还是挚情,也只得交给那个旧的社会来回答。同样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女主人公,给了我同样的深深的震撼和悲悯,至于我爱宝玉而厌渥伦斯基,也全是作者所期望的那个样子:宝玉重情,而渥伦斯基滥情。
爱情其实很大程度上都是一种自我需求,而爱却不是。我并不觉得安娜能代表所有女性,而书中还有两个很美丽的女人,瓦莲卡和基蒂。尤其是瓦莲卡,她很早就在爱情里长大了,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东西比爱情重要,那就是爱本身。去爱吧——那些需要关怀的人。 读完后,陷于作品里久久不能回归现实,赶忙找了同名电影来看,苏菲•
玛索的那一版。质量平平,但也有些可取之处,最让我诧异的是电影的最后,一个深沉的嗓音兀自念着旁白:
“我仍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祈祷,但我还会继续祈祷。”
很难想象托老会用整整一章节的篇幅来探讨生存和死亡的问题,虽然趋于一种宗教上的形而上的解释,却也是合乎情理,作品也因此具有了一种绵绵不绝的韵味。小说的最后一章,谢尔巴茨基在火车上与渥伦斯基会面之后,来到了列文的庄园,随后叙述的主角换为列文,他一遍遍的重复一个相同的问题,
“我到底是什么?我在哪里呢?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我是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是无法活下去的。但是这个我又无法知道,因此我活不下去。”
因此列文,虽然是一个幸福的、有了家庭的、身强力壮的人,但却好几次濒于自杀的境界,以致于他把绳索藏起来,唯恐他会上吊,并且不敢携带支,唯恐他会自杀。现实中的托老也确实有过这样一番经历,奇怪吗?或许在哲人看来,这是一种再自然不过的遭遇,为了不庸庸碌碌的活着,他们总是试图找出生命中最本质的能够得以延续的东西。托尔斯泰的一生,都是在这样的找寻中度过的,而列文这样一个角色,是他的思想得以宣泄的一个载体,也因此闪耀着灿烂的瑰宝般的人性的光辉。最后,列文的独白充满着哲理性的超脱,
如果说列文是一个善良的同时思索着的矛盾体,是作者用笔最亲切最肆意的一个角色,那么安娜则是托老倾尽笔力的也是支撑起全书灵魂的一个形象。说实话,无论是读完书,
还是看完电影,我对安娜始终都没有一个清晰的界定。印象中的是苏菲•玛索那双深邃的眼睛和那一袭黑色的天鹅绒质地的裙子,与渥伦斯基的第一次相遇,到决然卧轨的那一刹那,这是两样始终伴随着她的东西,在她最耀眼的时候为她的美加上了一丝艳,却也在死亡的那个时刻,给她的人生抹上了一层宿命式的创伤和悲凉。
我知道刚过二十岁的自己现在看爱情和人生的观点还太浅薄,但有一点我很赞同安娜,那就是要遵从自己的内心,真实地活下去。如果要更好的结局,还应该在一开始就慎重的做决定。一个家庭的建立不仅意味着两个人之间的关怀理解,还意味着长久的责任以及后来的对子女的责任,幸福没有那么容易。每个明理的人都应该为自己的决定和行为负责,在那之前,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断丰富自己,用心生活,争取做出让自己不后悔的决定。